“被低估”的大师：价格长期不高

 

　　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黄宾虹与齐白石并称“南黄北齐”，但他的画不仅比齐白石，而且比起一些同代人和后代名家，价位都低得多。近两年，接连举办的拍卖专场和展览活动虽然让这位山水画大师再次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也让大家重新认识其独特的艺术成就以及在中国绘画史上的重要地位，其作品的市场也在稳步上涨，2014年，92岁巨制《南高峰小景》在中国嘉德以6267.5万元成交，创艺术家最高拍卖纪录。但相比齐白石、傅抱石、李可染等近现代大师的“亿元时代”，黄宾虹的价格依然被低估，其精品力作的价值仍未被充分挖掘。

　　“被低估”的大师：价格长期不高

 

　　“早期就不用说了，即便到了2004年前后，李可染先生四尺三裁的山水画作品，大都卖到一百几十万元左右，稍微特殊些的题材作品已经卖到五六百万元，而那时黄宾虹先生相同尺幅的作品一般也就是几十万元，差距不小。”吕立新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黄宾虹作为近现代山水画巨匠之一，又身为李可染的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其价格都远远低于李可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这是因为人们对黄宾虹的艺术理解不深，对其作品的价值认识不到造成的。黄宾虹作品中蕴含的学问太深了，他的艺术在其生前和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不被人们理解。一直到1990年代，在经历了'文革'对传统的全面否定和批判，'85新潮'对西方现代绘画的狂热追捧之后，美术界开始冷静地思考传统，回归传统。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了黄宾虹的价值，”

 

　　实际上，在民国时期，黄宾虹的作品市场受捧度也不高。早在1909年黄宾虹就制订山水润格，堂幅每尺洋三大元，屛幅减半；卷册每尺洋两大元，价格一般。1926年又订立山水、花卉、书法润格：4尺60元，5尺80元，6尺100元，条幅同例；卷册每页20元，扇页每页20元，双款设色减半；花卉篆书减半；题跋另议，润需先惠，约期取件。1931年黄宾虹与海上名人在《申报》刊登了海上名人合作摺扇的润格，每页定价1-5元。之后，在1945年才调整，那时物价早已今非昔比。而上世纪20年代的吴昌硕，润格都是隔年调整一次；张大千更是每年要调整一次润格。“黄宾虹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只要生活上能过得去了，他就静下心来做学问，这点和齐白石纯粹的卖画是完全不一样的。”杭州黄宾虹学术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收藏家赵军认为这也是导致黄宾虹作品价格长期不高的原因之一。

 

　　另有一则小故事：“古稀之年的黄宾虹来到上海，曾与陆抑非住楼上楼下，因黄宾虹喜秃笔作画，有一次，陆抑非将自己用坏掉的秃笔送给他，为表示感谢，黄宾虹让陆抑非随便挑选几张自己的画，陆抑非则调侃地说：我一幅画能换一根金条，你的画'不值钱'，我也欣赏不了。”从中我们可以发现，比黄宾虹小43岁的陆抑非，在当时的市场价格都比黄宾虹高出不少。

 

　　黄宾虹在上海活动近30年，还担任过第一、二届全国美展的评委，并在学生和友人的帮助之下游历了中国东西南北的好山好水，活动不可谓不多，影响不可谓不大。那么当时黄宾虹卖画情况不佳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赵军认为：“这是黄宾虹心态的问题。任何画家，都要迎合市场、迎合社会，吴昌硕、齐白石都是如此，画的红花墨叶都是为了要迎合市场；唯独黄宾虹以学问入画，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和艺术风骨。他认为：我的艺术，我想怎样就怎样，至于你们看不看得懂是另一回事，所以黄宾虹曾言：我的画，五十年后自有定论。”

 

　　而当时的求画者通常很直接，画什么地方的山水，都是点名要求的。对此，黄宾虹的太太宋若婴曾有段回忆：“一次，一位友人以四川山水为主题请黄宾虹画一部册子，他画了峨眉写生的真山真水，画得漆黑，可是神气很佳。结果，这个人是江苏人，对于高山峻岭看得较少，就嫌黄宾虹画得太黑，不太漂亮，心中不太乐意。”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人们的审美取向是喜欢设色，不喜欢水墨；喜欢细密，不喜欢粗放；喜欢热闹，不喜欢冷清，黄宾虹的山水画自然与这些特点不吻合，也就不受市场欢迎。

 

　　而黄宾虹作品价格低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的社会活动能力不够。黄宾虹好友陆丹林曾说：“上海本来是可以卖画的地方，每年举行的画展层出不穷，多的卖出数千元，少的也卖数百元，最终多少只有看你的艺术和你的活动能力怎样来定。”黄宾虹是一个知识型、研究型画家，“他的社会活动很少，几乎是通过他的好友傅雷来了解外面的事情，傅雷也经常通过市场的反馈来引导黄宾虹。”郑竹三告诉记者。收藏家赵军也同样表示：“他主要委托傅雷代卖他的画，并为他筹办了一次展览，画如何去卖，他不管。当时在上海举办展览的画家，都喜欢在展览前请客，来者都是富商巨贾，展览会一开幕，这些人便来定画，所谓'捧场'。黄宾虹很看不惯这些，有些富商拿钱来要画，他会拒绝，但只要是真诚求他画的人，他都愿意给。”

 

　　“黑宾虹”反受市场青睐

 

　　早年的黄宾虹受“新安画派”影响，山水画以干笔淡墨、疏淡清逸为特色，被称为“白宾虹”；80岁后画面以黑密厚重、浑厚华滋为特色，被称为“黑宾虹”。对于“黑宾虹”时期的作品，早期不被大家认可，黄宾虹还为知音难寻而苦恼。“陆抑非年轻时，和黄宾虹是邻居，因知其用秃笔作画，一次，拿自己用坏掉的秃笔送给黄先生，黄先生以画作回赠，到了第二次，陆抑非又送笔给黄宾虹，黄先生让他再拿一张画，他心想，我不要了。”吴山明也向记者谈及此事。“陆老师当时给我们上课，讲起这段往事，意思是他年轻时也看不懂黄宾虹的画，但是后来他懂了。”

　　但从市场的角度分析，纵观黄宾虹历年拍卖记录，排名前十的拍品中几乎都是“黑宾虹”时期的作品。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黄宾虹的作品开始进入国际市场，价格大都在几万、十几万之间，进入上世纪90年代，全球艺术品市场日趋蓬勃，近现代名家书画价格普遍大幅度提升，黄宾虹的作品亦如此，但行情不如齐白石、李可染等人的上涨幅度大。国内艺术市场兴起后，黄宾虹的作品频频在各拍卖会上亮相。2005年以后，中国在艺术品市场的表现随着经济实力的迅速成长，拍卖的纪录不断被刷新。这一年，黄宾虹《山川卧游图》手卷在中国嘉德拍得638万元，2008年在朵云轩拍卖会上再次亮相，结果以1288万元成交，使黄宾虹的作品价格首次突破了千万大关。2011年在上海恒利拍卖会上，他的《山水写生八开册》以3277.5万元成交；同年，在北京翰海拍卖会上，黄宾虹作于1955年《黄山汤口》格外抢眼，此画是黄宾虹绘画生涯中的一幅绝笔精品。该作品以300万元起拍，4772.5万元成交，超估价10倍，并创下当时黄宾虹作品拍卖的最高纪录，2014年，黄宾虹92岁巨制《南高峰小景》在中国嘉德以6267.5万元成交，成为当前最贵的一件黄宾虹作品。

 

　　这点似乎又与学术上产生了一定的冲突，大家都讲“黑宾虹”时期的作品很难看懂，而市场上受追捧的反而又是这些“看不懂”的作品。“黄宾虹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登上去很难，但是大家都有一种好奇心，所以买就要买这些好的作品，这样也会把价格拉上去，贵也是这个道理。早年的黄宾虹，是学习传统，还有很多古人的影子，在黄宾虹的画上能看到的，在其它宋元的画上也能有所体现。”赵军如此解释为什么“黑宾虹”能够受市场欢迎的原因。

 

　　近现代书画收藏家李笠是众多黄宾虹的铁杆粉丝之一，于2011年开始大量收藏黄宾虹作品，且以晚年“变法”之后的作品为主。“那时候我还没有读懂黄宾虹的画，但是身边所有研究中国传统绘画的前辈都认为黄宾虹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我也因此开始慢慢研究，并逐渐构建以黄宾虹为主的近现代收藏体系。”

 

　　迟早进入“亿元俱乐部”

 

　　近年来，随着对黄宾虹研究的深入以及各地展览及其拍卖专场的推动，拍出的作品价格也是在稳步上升。黄宾虹的作品从2011年开始在市场走强，根据雅昌艺术网监测中心数据显示，2011年，上海恒利拍卖会上，黄宾虹的《山水写生八开册》以3277.5万元成交，同年翰海春拍，黄宾虹的《黄山汤口》以4772.5万元成交，创下当时黄宾虹的拍卖纪录，2013年，南京经典黄宾虹的《蜀游峨眉山水册》和《山川卧游图》分别以3450万和4025万成交，2014年，《南高峰小景》以6267万刷新拍卖纪录，同年匡时秋拍，一件《江山卧游图》也以4830万成交，这些都表明黄宾虹的作品在拍卖市场上开始被越来越多的藏家关注。

　　但是，相比傅抱石、陆俨少、李可染等名家，黄宾虹作品的价格还是处于低位。从数据来看，李可染有三幅作品价格过亿，傅抱石也有一幅过亿，黄宾虹作品还没过亿元。业内人士分析其原因主要总结为四点：一是大众对黄宾虹的认识依然不够，他的作品毕竟不是雅俗共赏的；“连续两年的大年初一，我和童中燾先生不约而同来到浙江博物馆看黄宾虹的展览，展厅内除我二人外，别无他人。而在平时更多看展的过程中，大部分人进入展厅溜一圈便出去了。”郑竹三先生用这个生动的例子告诉记者，大众对黄宾虹艺术的陌生。

 

　　二是黄宾虹的精品、代表作绝大多数收藏在美术馆、博物馆，市场上极少见到；“黄宾虹的部分作品在市场上重复上拍，对其作品的价格有很大的影响。”赵刚表示。

 

　　三是黄宾虹的应酬作品在社会上相对流动较多；“黄宾虹生前对卖画这件事的需求不是很高，他每天都在画画，而且他的画都很慢，需要画很多遍，他打完稿子就丢在一边，有人来要画，他也很乐意给，就随便拿出来一张，看着差不多，再添几笔，落上款，他是很随意的，没有要迎合市场的意思。”

 

　　四是大量赝品充斥市场，影响真品价位的上涨。“黄宾虹还在世的时候，赝品就已经存在了。现在市场上流通的作品，其中有的是朱砚英画的，移花接木，拼上了黄宾虹的款，这部分很难鉴定。”赵军告诉记者。

 

　　而对于黄宾虹的价格是否能进入“亿元时代”，大家的回答是一致而肯定的。“现居黄宾虹拍卖市场第二高价的《山川卧游图》第一次在中国嘉德2005年秋季拍卖会上创下638万元的成交价格，这是当时海内外近现代书画拍卖活动中黄宾虹作品成交最高纪录。这件作品后又分别在2008年朵云轩创造了人民币1288万元成交价，2010年上海天衡创造了人民币2912万元成交价，更于2011年中国嘉德，创造了人民币5290万元成交价。这正印证了黄宾虹整个艺术市场成长的脉络。”

 

　　然而对于何时能进入“亿元时代”？又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收藏家李笠告诉记者：“需要有大幅的精品出现，假如2011年翰海拍出的《黄山汤口》再次出现在市场，价格肯定能过亿元，这是业内公认的，也说明黄宾虹的价格是在逆势上涨的。2011年是艺术市场的一个高峰，很多近现代艺术家的作品在2011年拍出高价，而在近两年再次投放市场时，价格是有滑落的。”而收藏家赵军也给出了同样的观点。

 

　　因而，黄宾虹进入“亿元俱乐部”是早晚的事情。艺术家的市场最终还是会归结到它的学术价值之上，这是一个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