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人们想看到《清明上河图》的真容,得等到5年以后了。
为一睹《清明上河图》芳容,整个10月上旬,来自全国各地的美术及传统文化爱好者让向来平静的故宫武英殿变得格外躁动。展出的最后一天,甚至出现了上千名 观众在殿外排队至12日凌晨一点半,才得以全部进入大殿院内观赏的盛况,而此前,为应对每天如潮的观展人群,故宫及办展方不得不采取严格的限流措施。
自“85新潮”后,中国大陆可能就再没有一件艺术品或某个主题的美术展能引起如此的轰动了。盛况固然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在当下中国社会迅猛回归的势头,但对传统文化的盲目推崇恐怕也是令人忧虑的。
从一幅画说起
宋代商业大发展,超过了前代,大城市和小城镇的兴旺发达,纸币的出现和广泛使用,海外贸易盛况空前,这在当时世界和整个中国史上都是异常引人注目的。
由于商业空前发展,宋代城市人口也出现了大规模膨胀,很多州县城门外,形成了新居民区,称作草市,有的草市,其人口和规模甚至大大超过城区,这使得宋代城市规模及市井生活也有了空前飞跃。
宋代拥有多座人口在十万以上的大城市,都城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是北宋最大的城市。作为中国传统现实主义风俗画的代表作,《清明上河图》就真实地再现了当年汴京近郊清明时节社会各阶层的生活景象,真实生动。
清明上河是当时的民间风俗,如像今天的节日集会,人们藉以参加商贸活动。全图规模宏大,结构严谨,大致分为三个段落:第一段是市郊景画,第二段是汴河,第三段是城内街市。
画面从郊外农村向城里展开,逐渐繁忙热闹起来,骑马坐轿的阔人,前呼后拥向市内进发,前面有人鸣锣开道。来到城郊街道,客栈鳞次栉比,来往客商步履匆匆。 一批货船停在河边,管家正指挥卸货。到了虹桥,即将进入繁华区,货船和人明显增多。一条大货船进到虹桥下准备穿过,船头有人指挥呐喊,桥上围满了看热闹的 人,有人在桥上发生了争执,场面显得有些混乱……这些戏剧性的情节凑到一起,更增加了城市繁华气氛。
在总计五米多长的画卷里,共绘制了五百五十多个各色人物,牛、马、骡、驴等牲畜五六十匹,车、桥二十多辆,大小船只二十多艘。房屋、桥梁、城楼等也各有特色,体现了宋代建筑的特征。
《清明上河图》作者是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1085—1145)。张善画风俗画,尤擅绘舟车、市肆、桥梁、街道、城郭等。其作品大都失传,存世《清明上河 图》、《金明池争标图》,其中尤以《清明上河图》为我国古代艺术珍品。在问世后的800多年里,这件享誉古今中外的传世杰作,曾被无数收藏家和鉴赏家把玩 欣赏,是后世帝王权贵巧取豪夺的目标。它曾辗转飘零,几经战火,历尽劫难……它曾经五次进入宫廷,四次被盗出宫,演绎出许多传奇故事。
这种罕见的传奇性,也进一步增加了《清明上河图》的价值,再加之国人历来对物的稀有性的天然崇拜,这幅流传近千年、绢本淡色的传奇画作,在今天终于成为了万人瞻仰的神话。
从美术馆说起
《清明上河图》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故宫博物院当然是中国最具实力、藏品最为丰富的博物馆,《清明上河图》花落故宫,也算是实至名归,但就整体而言,目前国内美术馆的管理、经营还普遍面临很大的困境。
典藏是美术馆使命及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典藏品的数量与质量决定着美术馆的规模与水准。作为研究、展示、教育的重要资源,典藏是美术馆各项工作开展的基 石,是美术馆竞争力的一个重要标准。藏品数量不足或学术水平不高,无疑说明美术馆的投资不具价值,直接影响到美术馆其他功能的开展和运营,以及美术馆品牌 树立与学术地位的提升。“中国的美术馆普遍存在典藏品不足的问题,与中国的美术馆薄弱的基础有关,也是国内美术馆缺乏常设展并走马灯似的更新展览的一个重 要原因。”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艺术研究所推广中心主任张子康表示,“有许多新规划的美术馆,尤其是民营美术馆,往往未能通盘考虑与其学术定位相关的藏品数 量与质量,便开门迎宾,这是中国的美术馆在发展初期阶段的特殊现象。这并不意味着这样的状况可以成为‘中国特色’,相反,这正是我们中国的美术馆需要直接 面对并力图摆脱的现实困境。”
美术馆典藏的深度在于,所有的藏品环环相扣,能传达出历史与艺术的变化及其发展;美术馆典藏的广度则在于,在环境与人文的互动中,是否完整涵盖了与美术馆 使命和宗旨相关的重要艺术家及重要作品。美术馆的典藏,就是在兼及深度和广度,注重品相与品质之中,结合学术的高度和专业的高度,最终所呈现出来的面貌。
因此,美术馆藏品的选择就尤其需要慎重,即使价钱便宜或来源于捐赠,都不可随意收购或接受。那么,美术馆该如何决定某件藏品值得入藏,又如何判断这些藏品 是否属于美术馆的典藏范围呢?对此,同时还兼任着今日美术馆馆长的张子康认为,为了充实藏品,美术馆应该制定并经理事会(或董事会)、执委会、管辖机构、 学术委员会通过的,适于当下的,能被广泛理解的典藏宗旨与典藏计划,这将有助于美术馆阐明其经营目标,并作为开发藏品的基础。
正是由于缺乏这样一个严格的藏品判断及收购机制,目前国内很多美术馆,尤其是国营美术馆,存在着大量资金浪费甚至财务漏洞的状况,滥收、收假、财务混乱的现象严重。
张子康认为,艺术品收藏不可避免是种投资行为,美术馆典藏则更带有公益性与学术性,其藏品有社会公产性质,正是这种基于公众利益的公正性与学术价值的权威 性,美术馆典藏成为艺术品市场价格的风向标。在中国的艺术收藏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有市场的作品大多没有学术性,而有学术性的作品大多又没有市场。
“可以说,中国各地的美术馆还不具备引导收藏的能力,这不仅是因为缺少典藏经费,更主要的是缺少应有的典藏理念。”张子康说。
从传统文化说起
万人齐观《清明上河图》,说明国人对传统文化越来越珍视越来越喜爱,这固然是好事,但另一方面,这其中似乎也隐射了一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盲目崇拜的社会思 潮。传统文化当然需要弘扬需要复兴,但对于正处在3000年未有之巨变、且正处于现代化关键阶段而现代性又不完整的当下中国而言,更需要的恐怕是在吸纳传 统文化优良元素的同时,还必须对传统文化保持一种清醒的批评精神与空间。作品被视为衔接了传统文化的诗人、学者西川表示:“我是一个特别热爱传统的人,特 别喜欢中国古代的东西。但古代中国已经是那样,改变不了。现代中国能有多大的创造力,才是更有意义的话题。”在其所撰《传统在此时此刻》一文中,西川提及 一个概念——重口味的民族主义,意指随着国内经济发展,文化自信重返我们的生活现场,通过网络和其他媒体传播,形成一种对中国传统绝对化的推崇。
西川曾在北京参加一个关于古建筑保护的会议,开会地点就在一个古建筑内,门口摆放了两个本该出现在坟墓中的兵马俑。每忆及此事,西川颇感无奈:“只要把这 俩兵马俑放在门口,你就永远不知道怎么保护中国的古建筑,因为你根本就不理解中国的古代文化。如果认为有兵马俑就是回到中国古代文化,那么,你根本回不 去。”
西川强调,如何与传统形成一种对话而非仰视的关系,才是问题的关键。
“现在有一个现象——无论哪个阶层,其文化趣味都是小资的。商人们无论资产多少,官员们无论官职高低,都没有和自己相配的文化意识。”西川说,“中国人在 毁弃自己的传统和赞扬自己的传统时,所使的力量是一样的。当一种东西倒掉、另一种东西又没有建立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历史虚无感。一些人对古代文化积极回 归,就是因为他必须信个什么东西。”无论如何,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正在经历一个重要的现代化进程,同时现代启蒙又尚未完成的国家来说,传统文化是一笔丰厚的 精神遗产,但如何与这笔遗产之间形成一种建设性的对话关系与机制,进而以更大的胸怀与抱负开拓出一种新文化,这才是我们回视传统的基本目的与出发点。
一个真正让人忧虑的问题是:我们会否因为复兴传统而失去了文化再生与更新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