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西方文化,中国传统文化自20世纪以来一直处于被拯救与被改造的弱势。这不仅有新文化运动的崇西贬中、新民主文化的尚新斥旧,而且还有“文化大革命”的梨庭扫院、彻底清洗,因而传统文化对于当代的人们确已成为遥远的眺望。作为传统文化载体的书法,虽则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学科,但也失缺了滋养她的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从事书法创作的现代书家仿佛是在一种文化的剥离中追溯远逝的传统温情。
现代书家最缺少的便是这种与文化故土唇齿相依的书法生存状态。现代书家们的职业化创作往往是为创作而创作,是为研究而创作,是为功名而创作,是为利益而创作,很少是从内心的需要和文化生存而创作,因而多了些做作的腔调,少了些真诚的淳朴。相对于现代书家,刘坚并不是职业书家。他早年因家学渊源而习文弄墨,幼年打下的童子功直至晚年才得以重温,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那一代人几乎与共和国同龄,也几乎是中国传统文化不断流逝的见证人,仿佛历史的长河从他们这一代开始改变了航道,中学与西学、传统与现代都成为这段航道汹涌澎湃跌宕起伏的激流。刘坚此后虽然没有直接从事文化工作,却能在领导的岗位上不断滋养与开阔自己的文化品格与人文胸襟,这或许就是他能够身居高位而常怀澹泊心境的重要原因。他的书法所抒发的也便是他在宦海沉浮中的人生感悟,处事心得。言为心声,他的那些诗文短章、警言妙句,虽叙述简朴、辞藻无华,却洞若观火、深沉练达。由这些做诗文的短章妙语而书写的作品,有如植根于传统文化故土中的心语,“书”只不过是这心语中的画。
他的书作率意自然,颇见功底,并显现出某种探索的自觉。他早年从习二王起步,后得益于颜真卿甚多,而尤于苏东坡、黄庭坚、米襄阳用工最勤。他既长于临帖、更善于读帖、背帖和悟帖。读、背、悟,是他从繁重的工作强度中得到片刻解脱与放松的一种方式,也使他少走研习弯路、直抵书学堂奥。他的书作融百家为一体,在不刻意一种固定的风格追求中而形成自家面目。所谓率意,是笔从心出毫无滞碍与修饰的纯真流露;所谓自然,是他能把文字的简体与繁体、书体的古写与今法、布局的险峻与平正自然地揉为一体。的确,识读他的书法并不晦涩,也不故弄玄虚,而是让观赏者在易读易懂之中获得一种审美的愉悦与陶醉。相对于对笔法的讲究,他更注重幅面整体构图与结体构架上的经营与变化,他从少字书法与现代绘画中获益良多,如书法中的用水与用色都显得巧妙而自然,这既是他综合艺文素养的一种体现,也是他在现代艺术语境中对于书法现代意味的一种自觉探索。
刘坚为人儒雅敦厚,为官为政而造福于一地一任,有口皆碑。书法实在是他对社会重大贡献之余的个人雅兴。不过,书艺虽为小道,却颇能显露他的个性才情,而其书艺表现出来的通达睿智以及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胎息扬播,也正是他的个性魅力与他们这代人的历史担当。